沪上奕第208章 未寄出的家书
一九四二年二月八日桂北苗寨。
晨雾如乳白色的纱幔缠绕在吊脚楼之间将竹楼黑瓦和苍翠山峦晕染成一幅氤氲的水墨。
黛——寨子里的人如今都叫她“阿秀”——寄居在最初接纳她的那位被尊称为“果银阿婆”的家中。
几日休养身体逐渐恢复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精神孤离与文化隔膜的疲惫却悄然滋生。
她坐在火塘边的小竹凳上看着果银阿婆用那双布满老茧与皱纹、却异常稳定的手分拣着刚从山里采来的草药。
火塘里跳跃的火焰映照着阿婆沉静如古井的面容也映照着黛内心无法驱散的迷茫。
她手边放着那个“账房”给予的、材质特殊的黑盒“账本”上面的路线图在她抵达这个寨子后已自动更新为一串静止的、意义不明的符号仿佛在等待下一个触发条件。
她与寨民的交流仅限于最基本的生活所需那些关于星图、关于“玄武之契”、关于这个寨子是否就是她要寻找的“星火”之一的疑问如同被堵在喉咙里的石块无法吐出。
她像一个误入桃花源的武陵人虽被收留却始终徘徊在真正的秘密之外。
这种悬在半空、使命停滞的感觉比面对枪口更让她焦灼。
“心里有事像被山岚罩住的鸟儿飞不起来也落不下去。
”果银阿婆没有抬头苍老的声音却精准地切中了黛的心事。
她放下草药从身后一个用桐油涂得发亮的旧木箱底层取出一个以厚厚油布包裹、用麻绳仔细捆扎的狭长包裹。
“这是很久以前另一个从山外来的人留下的东西。
他说如果有一天再有带着‘三水绕山’印记、能说出‘星火’暗语的人来到这里就把这个交给她。
”阿婆将包裹递给黛眼神深邃“他说这里面装着‘回望的路’看了或许能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 黛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剥开层层油布。
里面并非她预想的武器或机密文件而是一沓用毛笔工整书写的信笺纸张已然泛黄发脆墨迹却依旧清晰。
信笺旁还有一支早已干涸的西洋钢笔和一个小小的、雕刻着复杂花纹的银制墨盒。
她轻轻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展开。
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陈怀安”日期是“光绪二十六年庚子腊月”。
信的开头是再熟悉不过的称呼: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儿自津门登船辗转已近半载。
今暂栖身于南洋槟榔屿一华人商会教授童蒙聊以糊口。
此地湿热迥异北地瘴疠时作幸得同乡照拂尚无大恙。
然每至深夜海涛声声犹闻去岁京城炮火之轰鸣犹见火光映天、百姓流离之惨状……心中块垒难以消弭。
” 陈怀安……黛迅速在记忆中搜索。
家族谱系中似乎有一位叔祖公早年离家据说去了南洋后来便杳无音信。
难道是他? 她迫不及待地往下读。
这并非一封普通的家书而是一个在时代巨变中被抛出原有轨道的传统知识分子在异国他乡对自身命运、对国家前途的痛苦思索与记录。
信中写道:“父亲尝教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然当朝廷颟顸权贵误国以致神器蒙尘黎民倒悬吾辈书生手无寸铁除却悲愤竟无能为力。
避居海外虽得苟安然午夜梦回未尝不汗透重衣深愧对圣贤书、父母邦。
” 这是那个时代无数流亡知识分子的共同心境充满了理想幻灭后的迷茫与负罪感。
但接下来的内容让黛屏住了呼吸。
陈怀安在信中提到他在南洋接触到了西方最新的科学着作与思想潮流也结识了一些有着类似“保存国粹、沟通中西”理想的神秘人物。
他们曾探讨过一个极为超前的构想:“……或可效仿古人‘藏之名山’之意将中华文明之精粹典章文献、医农工技乃至历代先贤之思想火花择其要者翻译整理复以特殊之法密藏于海外荒岛、深山僻壤乃至……交付于某些可信之异族友人传承。
非为弃国实为惧文明一旦倾覆尚有星火存于异域以待将来复苏之机。
此议虽近妄诞然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或不得不为非常之思。
” “星火存于异域”!黛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思路与“守夜人”的“星火散藏”理念何其相似!只不过陈怀安所处的时代更早他的构想更侧重于中华文明本身但其核心——通过地理上的分散保存来应对文明覆灭的风险——却是一脉相承的! 她继续翻阅后面的信。
这些未曾寄出的家书跨越了数年记录着陈怀安如何从最初的痛苦彷徨到逐渐接受并参与到那个隐秘的“文明保存计划”中去。
他负责整理和翻译部分典籍并利用在南洋华人商会的关系探索通往中国西南、东南亚乃至更遥远地区的秘密通道为“星火”的藏匿寻找合适的地点。
在最后一封日期戛然而止于“光绪三十四年”的信中他写道:“……前日得遇一自黔桂边境而来的苗人头领其人虽不通文墨然其族中世代口传之‘星图’竟暗合上古《甘石星经》残卷且其地僻远官府势力难及。
儿已初步说动或可为一处‘藏书’之所。
然此事关重大非儿一人可决需得总会派遣专使携信物前往详加勘验并与彼等订立‘守护之契’……儿不日将再赴广西此行山高路远吉凶未卜。
若……若久无音讯父亲亦不必挂怀。
儿此生漂泊若能为此千秋之事略尽绵力亦可谓不负此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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