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奕第195章 黛的完美伪装
一九四二年一月十一日晨光熹微。
香港仔避风塘弥漫着鱼腥与海藻腐败的咸湿气味混杂着渔船上劣质煤油炉冒出的呛人烟雾。
黛蜷缩在一艘破旧舢板的狭窄船舱里身下是潮湿发霉的草席耳边是波浪轻拍船体的单调声响。
过去四十八小时的逃亡如同在一张不断收紧的巨网边缘挣扎。
她能感觉到杉田布控的严密追捕的焦点正从漫无目的的搜捕转向对她特定行为模式的精准预测。
程海颐的背叛像一根无形的毒刺让她每一步都感到潜在的危险。
她必须彻底消失不是躲藏而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融入这片混乱的土地。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揪紧不仅是出于对暴露的恐惧更源于一种深层的身份剥离的痛苦。
她陈黛一个承载着家族书香与古籍墨韵的名字一个在故纸堆中寻找文明脉络的学者此刻必须将自己碾碎重塑成一个陌生的、卑微的、不起眼的形象。
她从贴身行囊中取出几样简陋得近乎原始的物件:一小块从废弃戏班后台找到的、掺了灰土的暗黄色蜜粉;一支烧焦的树枝充当炭笔;一小瓶用植物汁液和锅底灰混合而成的“药水”;还有一套费尽周折才从一户贫苦渔民家换来的、打满补丁、散发着鱼腥和海盐结晶的粗布衣裤。
这些便是她构筑新身份的全部材料。
对镜(一块破碎的船窗玻璃)梳妆是一场无声的自我凌迟。
她用蜜粉仔细遮盖脸上最后一点知识女性特有的苍白调入灰土营造出长期劳作的粗糙与暗沉。
炭笔勾勒出符合岭南渔家女特征的、略微上挑的粗眉加深眼窝的阴影让眼神看起来疲惫而麻木——一种被生活重压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顺从。
她用“药水”将十指指甲染上洗不掉的污渍指关节处甚至用细砂纸磨出细微的伤痕与老茧。
最后她脱下原本虽旧但整洁的旗袍换上那套硬邦邦、散发着浓烈体味和生计艰辛的粗布衣裤并将一头青丝用最普通的、甚至有些肮脏的蓝色头巾紧紧包裹垂下几缕碎发遮挡住部分额头与眼神——那里曾是智慧与坚定最易泄露的地方。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向玻璃中模糊的倒影时连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
镜中之人眼神浑浊面容憔悴姿态因刻意模仿而微微佝偂与那个在图书馆灯光下凝神研读、在密室中与白鸽并肩破解文明密码的陈黛判若云泥。
这不仅是外表的改变更是对内在气质的一种强行压抑和扭曲。
她感到一种灵魂被强行塞入不适躯壳的窒息感。
脑海中浮现《庄子·齐物论》中的句子:“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此刻她是黛还是这个即将诞生的、名为“阿娣”的渔家女?这种身份的迷惘加剧了她内心的动荡。
然而理性的声音立刻压倒了这丝彷徨。
《孙子兵法·虚实篇》清晰地指出:“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
” 她必须成为“无形”之水融入万千水滴才能避开追捕的锋芒。
伪装不是退缩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进攻是保存火种、完成使命的必要策略。
这种基于战略的冷静思考与她此刻情感上对自我身份丧失的厌恶感形成了剧烈的内心拉锯。
她深吸一口气将属于“陈黛”的过往、情感、甚至呼吸的频率都深深埋藏让“阿娣”这个角色从内而外地占据这具躯壳。
她选择的第一个试炼场是香港仔鱼市场。
这里是信息的集散地也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更是观察日军巡逻盘查规律的绝佳地点。
清晨的鱼市场人声鼎沸腥咸的海风与活鱼的挣扎、死鱼的腐臭、人群的汗味交织成一股浓烈的生活气息。
黛不是“阿娣”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低着头步履略显拖沓地混迹在人群中。
她用余光敏锐地扫视四周:趾高气扬的日军巡逻队、眼神贪婪的汉奸侦缉队员、为生计奔波的渔民、精明的鱼贩、以及更多像她一样卑微求存的普通面孔。
她刻意靠近一个正在发生的盘查现场。
一名日军士兵正粗暴地翻检一个老渔妇的鱼篓用生硬的粤语喝问。
黛屏住呼吸模仿着周围人群那种既恐惧又麻木的神情微微缩着肩膀眼神低垂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布鞋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个底层女性面对强权时最寻常的反应。
她能感觉到士兵审视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她那身破旧衣服和卑微姿态上停留片刻便毫不在意地移开了。
成功了。
完美的隐匿源于极致的卑微。
在市场的喧嚣中她捕捉着零碎的信息。
她听到鱼贩们抱怨通往澳门的海上检查愈发严苛听到关于“同善堂”近期在附近派发少量米粮的议论也听到了关于杉田大佐正在疯狂搜寻一个“女学者”的、已经有些变形的传闻。
这些信息碎片与她从程海颐可能的背叛角度进行的推断相互印证。
逻辑的链条在她脑中清晰起来:常规渠道已被封锁杉田必然对“同善堂”这条线有所警觉甚至可能张网以待。
直接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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