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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两金第13章 逃亡

太阳已经快出来了。

海湾水面上漂浮的淡淡薄雾还未散尽浪头已开始拍打悬崖底部的礁石。

海风卷着焦黑的灰烬掠过崖顶焚烧种植园的火此刻还在一公里外明明灭灭。

逃亡者们挤在悬崖顶上汗珠顺着烙着编号的脖颈滑落渗进匆忙间找来的西班牙人的衣服里。

“分三批下去。

” “先去人沿途打桩然后把伤员和女人送下去咱们快去制作路障!” 梁伯用手势示意阿昌“你挑几个会打绳结的先下去快!” 阿昌带着人奔走疾呼很快几个以前的渔民站了出来。

甘蔗园的华工大多都是广东福建地区几乎每三个人就有一个家里是渔民。

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此刻生命在与时间赛跑。

“快!绳子分三股马上下降!” 领头的阿昌压低嗓子腰间缠着的粗麻绳被迅速解开。

几个青壮渔民扑向崖边将两指粗的棕绳绕过钉好的木桩打了死结。

绳头抛下悬崖瞬间被黑暗吞没。

第一组由三名成员组成先锋队开始选择岩缝密集的线路用铁钎和甘蔗刀将硬木斜着楔入裂缝麻绳绕桩三圈固定。

阿昌的指尖在潮湿的岩壁上摸索多年捕鱼生涯让他对潮汐与礁石有着近乎本能的感知。

他将砍刀插入岩缝作为支点仔细看着蓝到发黑色的海面向着上方传递消息 “流急水(涨潮)就杀到!斩脚趾(加快)!” 他用粤语轻喊声音被海风撕碎。

“再快些!” 瘸腿的梁伯用拐杖敲击岩壁暗哑的潮州口音刺破浪涛声。

他单膝跪在崖顶的边缘仔细观察着下方的动向。

“准备!” 男人们把伤员和女人捆在背上抄起备好的木棍。

十五岁的阿福攥住绕了木棍的绳段掌心被粗糙的纤维刺得生疼。

他学着前头老渔民张阿南的动作将绳子在短棍上绕了两圈绳尾甩过右肩缠住腰胯。

他们在悬崖边排着队虽然急促不安但谁也不敢吭声。

“你也先走吧。

“梁伯对陈九说“你身上还浸着血。

“ 陈九摇头:“我同你押尾得看着他们都下去。

“他指了指在旁边发抖的八字胡”这鬼佬也留到最后免得反骨。

” 梁伯叹了口气开始安排第二批人下崖。

阿昌他们第一批先锋在下面接应找了个避风的礁石安置。

岩壁被雾水粘滑下去的过程异常缓慢。

陈九看见卡西米尔正站在崖边用手势指挥他的人帮忙。

虽然语言不通但那些黑人知晓为了逃命也在努力配合。

“脚蹬直!身子往后倒!”老张低吼一声率先消失在崖边。

阿福深深看了一旁正在安排人抓紧卸掉马车上剩余物资的陈九随即闭眼往后仰脚底蹭过湿滑的岩壁时整条绳索猛地一颤。

上面有人开始下降了。

二十米下的海浪声越来越响。

麻绳在木棍上吱呀摩擦灼热透过粗布衣烫着大腿。

阿福听见头顶传来呜咽:是个裹小脚的女人悬在半空缠在腰间的绳结正缓缓松脱。

“抓紧!”他腾出左手拽住她腰间的绳头牙齿咬住自己那截绳索。

咸涩的血味在口中漫开女人借力重新绕紧绳圈。

下方忽然响起扑通声先下去的人摔进了缓慢上涨的海水里。

三个黑奴正用种植园抢来的铁锹在岩壁上一边下降一边用来支撑他们的脊背因常年扛蔗捆而佝偻却在垂直绝壁上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气。

王氏领着几个妇人把包好的食物和水囊系在腰间。

阿萍怀里的酒瓶用布兜紧紧地绑在胸前她走到崖边时脸色煞白但还是咬着牙抓住了绳子。

悬崖上的雾比下面更浓浪头撞碎的咸味混着晨雾扑在阿萍脸上。

她佝着虾米似的背用布条缠住掌心指节扣进岩缝里渗出的苔藓。

背后竹篓里一个最小的十二岁的孩子被麻绳捆着一颠簸就发出痛苦的呜咽。

暴乱开始的时候他冲在前面想给被烧死的福建少年报仇却被一枪打断了腿。

“莫害怕莫害怕……” 下方五步远的礁石滩上十几个黑影正贴着潮线蠕动。

不知道在海风中摇摇欲坠多久终于落地。

她左脚刚踩上一块蛤壳密布的凸岩右方李叔背的陶瓮就磕在石棱上半瓮腌椰肉哗啦泼进浪里。

老人喉头滚出半声哽咽被浪声碾碎了。

抬头往上看刀劈斧凿的岩壁上挂满了蚂蚁一样的黑影奄奄一息的老黄被一个黑奴背着每下一尺就吱呀惨叫。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照亮了悬崖北侧新崩落的断面。

海天相接处朝阳终于喷涌而出把逃亡者藏身的礁石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梁伯!木桩子要断喇!”看守桩子的汉子哑着嗓子低吼。

树梢上的哑巴看了他一眼继续死死盯着远处大路的尽头他蹲在树杈上脖子还挂了一个监工的铜哨子。

老兵下了马一瘸一拐地从稀薄的晨雾里钻出来手里的长矛当撬棍插进岩石缝。

那双吊梢眼还像饿狼似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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