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大夫的悬壶故事第335章 春分后那场烧到骨子里的热
滨海镇的三月天风里还裹着咸腥的凉意可阳光已经有了灼人的势头。
岐仁堂门檐下的那盆迎春花刚谢新抽的绿枝被午后的日头晒得打蔫岐大夫正用喷壶给枝叶洒水壶嘴里漏下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转眼就被风舔干了。
岐大夫救命啊!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风铃叮铃哐啷乱响撞得柜台上的药碾子都颤了颤。
跑进来的是海鲜市场的王老板手里还攥着件沾着鱼腥的围裙脸涨得通红:我那安徽来的客户章老板在海景酒店烧得说胡话了! 岐大夫放下喷壶指节在白大褂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戴上。
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看见王老板身后跟着个年轻小伙西装裤沾着泥点领带歪在一边正是章公克的助理小周。
早上还好好的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手不停地搓着裤缝章总说去海边走了走回来就说头疼。
起初以为是吹了风在酒店喝了包感冒冲剂谁知中午就烧起来了脸烫得能煎鸡蛋现在连人都认不清了! 岐大夫抓起药箱时药箱上的铜锁撞在门框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他今年六十有三头发白了大半可脚步依旧稳健穿过市场时带起的风卷着鱼虾的腥味混着他白大褂上淡淡的药香倒有种奇异的安稳感。
海景酒店1208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中央空调还在呼呼吹着热风。
章公克躺在大床上盖着两层被子浑身的汗把真丝睡衣洇得透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床头柜上摆着个空水壶旁边散落着半包纸巾地上扔着五六个矿泉水瓶瓶底还留着浅浅的水痕。
从上午十点开始烧小周掀开一点被子一股混杂着汗味和热气的酸馊味涌出来体温表刚才量的是三十九度八吃了退烧药也没用反而开始说胡话喊着要冰水给了又喝不进去全洒在脖子里了。
岐大夫先没碰病人而是站在床边观察。
章公克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像充血的蛛网;颧骨红得发紫像抹了过量的胭脂;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河床嘴角还挂着白沫。
最让人揪心的是他的呼吸胸口起伏得又急又浅像个漏了气的风箱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细微的呻吟。
把窗帘拉开条缝。
岐大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
一缕阳光斜斜照进来正好落在章公克的脸上。
他猛地皱起眉头往被子里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烟熏着了似的。
岐大夫伸手掀开他的嘴唇小周赶紧递过手电筒——舌苔竟黑得像刷了层墨汁边缘却泛着不正常的红用棉签轻轻一刮能刮下细碎的黑屑。
什么时候来滨海镇的?岐大夫摸出脉枕垫在章公克手腕下。
上周一到的小周盯着岐大夫搭脉的三根手指那手指关节有些粗大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来谈个水产加工的项目天天在冷库和酒店之间跑前天才说感觉身上发沉像是要感冒。
指尖下的脉跳得又急又猛像擂鼓似的咚咚直撞力道足得能把手指顶起来。
岐大夫闭着眼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搭在寸、关、尺三个部位眉头慢慢拧成个疙瘩。
之前请过大夫吗? 上午找了社区医院的李大夫来看小周从抽屉里翻出个药袋开了双黄连口服液和清热解毒片说可能是病毒性感冒让多喝水。
可药吃下去半点用没有刚才量体温反倒升到四十度了! 岐大夫拿起那盒清热解毒片看了看成分表又闻了闻打开的药瓶轻轻嗤了一声:李大夫是西医转的中医吧?看这方子是把温病当风热治了。
正说着章公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咳完就瘫在枕头上眼睛半睁半闭眼神涣散得像失了焦的镜头嘴里含混地嘟囔:热...胸口...像有火... 这不是普通的感冒岐大夫收回手用酒精棉擦了擦指尖这是春温冬天藏在身子里的邪火借着春气钻出来了。
小周一脸茫然:春温?不是说春天容易得流感吗? 《温热论》里说得明白'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岐大夫走到窗边推开条更大的缝海风带着潮气涌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你家老板冬天是不是常待在暖气房?穿得厚又不怎么活动? 对对对!小周拍了下手章总特别怕冷安徽老家冬天没暖气来这边总说酒店空调不够热睡觉都要开着电热毯。
前几天降温别人穿单衣他还套着羽绒服呢! 这就对了岐大夫指着窗外刚抽芽的柳树冬天该冷不冷寒气就裹着邪火藏在骨头缝里像埋了颗火种。
开春一暖和海风带着湿气一吹这火种就从里往外烧先烧到肺再烧到胃最后能把津液都烧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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