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一千两百八十四章 雪夜挥毫
整个汴京城沉浸在这场大风雪中。
因为是轮番宿直王珪蔡确章直今夜都不在宫中。
章越站在都堂厅堂中看着这场大雪遥望向远眺。
不久后擦雪声响起几盏灯笼盏起由远及近地抵至眼前。
王安礼苏颂吕公着等都被从深夜中被传唤在吏人陪同下踏雪从各自厅中赶到了都堂。
他们都是一脸惊慌不定。
官家白日不是说无事了吗? 忽然有了什么变化吗? 却见章越对他们道:“夜里睡不着正好皇太后赐下羊肉招呼诸位同食另有要事相商!” 众人松了口气。
但章越这么着急相召将他们从被窝里叫起肯定不仅是吃肉这么简单。
都堂里早摆好了宴席。
王安礼苏颂都是坐下一旁吕公着迟疑片刻问道:“敢问丞相福宁殿可有消息?” 章越道:“陛下安然无恙。
” 吕公着点点头方才安然。
几人入座后堂吏给几人筛好热酒端上大冷天了一碗热酒饮下全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
大锅里煮着羊肉几人都是同食要是平日里冰天雪地里就着美酒吃如此这么一锅契丹羊肉绝对是一件美事。
不过吕公着显然心底有事吃了片刻即是停着。
至于苏颂也是上了年纪晚上吃多了也难消食唯有章越王安礼胃口颇好。
章越对数人道:“本相昨夜想了一晚上都是嘉佑时的旧事想到了许多故人想到了仁庙的恩德。
” “当今的才华出众之士都是从嘉佑时提拔而起的至今官员们仍怀念仁庙时的光景民间有一句话说仁庙百事不会只会作官家我深以为然。
” 王安礼与章越是同年进士对仁宗皇帝感触还不是那么深。
但吕公着苏颂都是侍奉仁宗皇帝多年的。
与当今天子比起来众官员们这时候真正念起仁宗皇帝的好。
从帝王功业上当然是当今天子胜之。
就拿当初仁宗皇帝与包拯吵架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皇帝能有这份涵养也只有仁宗皇帝能忍。
你要琢磨一个官员。
你先看他二把手如果二把手都是王珪蔡确那样唯唯诺诺那等你就知道这个领导很强势。
那你就要少提意见埋头干活就好了。
如果二把手都是韩琦、范仲淹、欧阳修、晏殊、包拯这样的个性鲜明的那么这领导是懂得识人会用人的懂得容人的。
正因为此仁宗朝是名臣辈出。
章越道:“不久前御史陈师锡上了份奏疏大赞嘉佑之治如何如何的好实际上也是劝我等歇息不再变法。
” 另一个时空里是上神宗在位最后两年其实朝野都是一片呼声要回到嘉佑之治不要再继续变法。
神宗最后迫于形势也选择了吕公着司马光为储君师保。
章越这个时空虽说对辽对党项都取了胜利不过民间百姓负担依旧是颇重。
朝野民间仍有这个呼声。
章越说到这里:“我看以后就算是恢复了嘉佑之治但天下也未必能安朝廷最后还是要走到熙宁元丰的正轨来。
” “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与诸位谈我罢相后要不要继续变法的。
” 说到这里章越喝了一大口热酒继续道:“我是嘉佑六年释褐真正侍奉仁庙也不过数月。
” “当时在位的昭文相公乃是韩魏公我入经筵侍奉仁庙第一日他便告诉我‘天下治乱系于宰相’。
” “不过入朝之初我不喜欢韩魏公。
他招权示威那一套令我顿生厌恶。
不过韩魏公却亲口告诉我等你章越坐到我这位子便知道了。
我当时不以为然。
” “后来他言为何招权示威?他言时储位未定若没有强势宰相坐镇中枢容易为别有用心之人所乘!” “一直到了今日我方才终于真正懂得了韩魏公话中的意思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苏颂吕公着王安礼听着章越铺陈这么老一大段的话终于到了要害上此刻都是屏息静气等待章越下文。
章越继续道:“我为官之初以为不玩心眼耍些技巧以浑纯应世如此不登高位也可过上太平日子。
” “然蒙今上器重一路平步青云可惜今日富贵非我所心心念念故才有了任相五年之期。
但是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此刻我要告诉诸位建储乃国之大事从古至今功莫大于拥立害莫过于不次拥立。
” “就算是储君依遗命上位日后也容易被后宫内宦肘制掌控。
若策立建诸之事不从我等宰相出则天下早晚必然大乱!那时候我等诸公都是国家的罪人死后无颜面见仁庙!” 说到这里章越眼泪滚落衣襟之上。
其他三人亦为章越此番‘演技’所感染亦是纷纷道:“丞相建储之事还请你来主张!” 章越用巾帕缓缓拭去眼泪道:“然议论建储之事风险极大我不过半年后就要罢相早已是无所谓了。
但是牵连各位与我一起甘冒风险实是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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