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的星辰民间小故事第105章 鹰骨哨
哑子沟的人不爱说话。
不是天生喑哑是山风把话都磨碎了。
沟里的石头带着棱角连麻雀叫起来都比别处嘶哑三分。
老石匠是沟里最不爱说话的他喉咙里总像卡着块卵石打招呼时只喉结动一动算是应了。
他守着间石屋屋角堆着半人高的鹰骨。
不是山里捡的是他年轻时跟着猎队得的。
那时候哑子沟还叫鹰愁涧崖壁上全是盘旋的黑影后来枪响多了鹰便稀了只剩这些骨头在石屋里泛着乳白的光。
老石匠会做骨哨。
选一根尺许长的鹰腿骨用砂纸磨去血筋再用锥子细细钻孔。
哨音不似竹笛清亮也不似铜号洪亮呜呜咽咽的像山风钻过岩缝又像婴儿在梦里哭。
这哨子能唤鹰。
狗剩蹲在门槛上看着老石匠手里的活儿。
他是沟里最话多的后生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的星子。
老石匠没理他只是把磨好的骨哨凑到嘴边。
哨音刚起屋后的山坳里便扑棱棱飞起几只灰鸽子绕着石屋打了个圈又落回崖壁。
我说的是鹰。
狗剩又说我爷说你年轻时候吹哨子鹰能落在你肩膀上。
骨哨从老石匠嘴边滑下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快得像流星。
那年他还是个半大孩子跟着猎队在雪地里追一只白鹰。
鹰中了枪却带着血冲上云霄最后坠在冰崖下。
他捡回那截断骨时骨头上还沾着未干的血冻成了暗红的冰碴。
石屋里的光线斜斜切进来照在老石匠手上的裂纹里。
那些裂纹像极了鹰骨上的纹路都是岁月刻下的年轮。
入秋时来了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背着个帆布包说是来采风的学生。
姑娘叫林墨眼睛很大看什么都带着股新鲜劲儿。
她在沟里转了三天最后停在了老石匠的石屋前。
大爷能给我做个骨哨吗?林墨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山涧里的泉水。
老石匠只顾着打磨手里的骨头没应声。
狗剩在一旁撺掇:他能做!能唤来鹰呢! 林墨眼睛更亮了:真的?我在书上见过说鹰是通人性的。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老石匠沉寂多年的心事。
他猛地抬起头喉结动了动吐出两个字:难做。
那天傍晚老石匠破天荒地留了林墨吃饭。
糙米饭就着腌萝卜林墨吃得很香。
她讲山外的事说城里的高楼比哑子沟的山还高说电灯比星星还亮。
老石匠不说话只是偶尔往她碗里添块萝卜。
夜里起了风呜呜地刮着窗棂。
林墨被冻醒听见院里有响动。
披衣出去看只见老石匠站在月光里手里举着支新做的骨哨。
哨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却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往云里钻。
他在等鹰。
狗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每年这时候鹰要往南飞。
林墨看着老石匠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佝偻的身子里藏着一整个天空的故事。
第七天头上骨哨成了。
老石匠把它递给林墨时指腹在哨口摩挲了许久。
那是根泛着玉色的鹰骨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像云又像鹰的翅膀。
吹不得。
老石匠哑着嗓子说鹰会来的。
林墨没懂只当是老人的玩笑。
她要付工钱老石匠摆摆手指了指她帆布包里的画册。
林墨翻开里面画满了哑子沟的山、水、石头还有石屋里那个沉默的老人。
老石匠看着画册眼角的皱纹慢慢舒展开像被山风熨过的褶皱。
林墨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
她刚走到沟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哨音。
不是老石匠常吹的呜咽调而是一串清亮急促的音符像在呼唤又像在挽留。
抬头时她看见一群黑影从云端俯冲下来。
不是鸽子是鹰!灰黑色的翅膀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展开足有门板那么宽。
它们盘旋着发出尖锐的唳鸣像是在回应那支骨哨。
林墨忽然懂了老石匠说的吹不得。
有些声音一旦响起就会惊动整个天地。
狗剩后来跟她说那天老石匠站在崖边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哨。
鹰群散去后他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林墨把那支骨哨带回了城里却从没吹过。
她在画册的最后一页画了幅画:哑子沟的石屋前一个老人举着骨哨天上盘旋着无数只鹰。
画的角落写着一行小字:有些沉默比声音更响亮。
三年后狗剩成了哑子沟第二个会做骨哨的人。
他做的哨音不如老石匠的浑厚却多了些活泼的调子。
有游客来沟里玩会买一支回去说吹响时仿佛能听见山风里藏着的故事。
老石匠不再做骨哨了只每天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阳光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像落在饱经风霜的岩石上。
偶尔有鹰从天上飞过他会慢慢抬起手对着天空比划几下像在打招呼又像在说再见。
哑子沟的风依旧在吹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风里似乎多了些温柔的调子。
那些被山风磨碎的话语都化作了骨哨声藏在每一块石头、每一片树叶里等着懂的人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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