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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惊劫第182章 断桥残雪送君行

凤凰山密道沉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的闷响仿佛为临安城敲下了最后的棺盖。

皇家船队南逃的灯火如同溃烂伤口流出的脓液在墨色的江面上拖出一道扭曲的光痕迅速被更深的黑暗与迷雾吞噬。

梁雄操控着快船不再有丝毫犹豫沿着江岸阴影全力向着蛟门涡方向冲刺。

方才的追击与那场“御驾南奔”的闹剧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运气江面上反而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

只有船底破浪的哗哗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江疏影站在船头任由凛冽的江风撕扯着衣袂。

肩头和腿上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和紧张下隐隐作痛但她浑不在意。

她的目光穿透迷雾试图锁定蛟门涡的具体方位。

脑海中那局残棋与“海疆巡鉴”记载的水文信息不断交错、印证。

“左满舵!避开那片漩流!”梁雄突然低吼猛地扳动舵柄。

船只险险擦过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吸力的死亡漩涡船身剧烈倾斜几乎翻覆。

一名负责警戒的水寨弟兄指着右前方声音带着惊悸:“寨主!看那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右前方靠近江岸的浅水区一片狼藉。

几艘宋军制式的小型哨船倾覆在那里船底朝天如同死鱼的肚白。

破损的盾牌、断裂的兵刃散落在滩涂上更刺目的是……那冻结在薄冰与残雪之上的、已经发黑的血迹以及几具被江水泡得肿胀、面目全非的尸体穿着破败的宋军号衣。

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短暂而惨烈的战斗。

或许是试图阻止蒙古快艇渗透的巡江小队遭遇了灭顶之灾。

“是王把总他们……”一个水寨汉子认出了其中一具尸体腰间的信物声音哽咽“前天还一起喝过酒……” 没有人说话。

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这些底层军士或许也曾迷茫也曾怯懦但最终他们用生命履行了最后的职责倒在了这片即将沦陷的土地上无声无息。

快船默默驶过这片死亡水域将惨状抛在身后。

气氛更加凝重。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水道的景象再次让船上的众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座断裂的石桥。

桥身不知建于何年原本是连接江心洲与岸边的通道如今却从中间拦腰折断巨大的桥墩歪斜碎石堆积。

断裂的桥面横亘在水中一半没入江流一半露出水面覆盖着尚未融化的残雪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凄冷的白光。

断桥残雪。

这本该是文人墨客笔下凄美哀婉的意象此刻出现在这杀机四伏的江口前线却透着一股彻骨的绝望与不祥。

而更让众人心脏揪紧的是在断桥靠近江心洲的那一侧赫然系着三艘小舟。

舟旁影影绰绰站着数十名宋军士兵。

他们盔甲残破满面烟尘许多人身上带着伤用布条草草包扎着渗出血迹。

但他们依旧手持兵刃默默地站在齐膝深的江水中面向下游蒙古舰队的方向组成了一道单薄却异常坚定的防线。

他们的人数甚至不足以塞满一艘蒙古中型战船。

他们的装备简陋得可怜。

他们的姿态在庞大的战争机器面前渺小得如同螳臂当车。

可他们没有逃。

当江疏影他们的快船经过时那些士兵齐齐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被江风与硝烟侵蚀得粗糙不堪唯有一双双眼睛在绝望的底色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平静的、与死亡对视的决然。

为首的一名老队正认出了梁雄船上的水寨旗帜他抬起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已然有些变形的军礼。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抬起手臂动作或许不够整齐却带着一种重于千钧的力量。

没有言语没有呼喊。

只有这无声的军礼在这断桥残雪的背景前完成了一次悲壮的交接与送行。

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后来者:前面是死地。

我们留在这里为你们也为这身后早已被抛弃的城池尽最后一份力。

你们……保重。

梁雄死死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剧烈跳动。

他猛地站直身体抬起右拳重重捶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这是水寨汉子之间最崇高、最决绝的敬意! 船上的其他弟兄也纷纷红着眼眶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江疏影望着那些注定有去无回的士兵望着他们身后那凄冷的断桥残雪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鼻尖涌起强烈的酸涩。

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向着那片身影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礼敬这些无名的英灵敬这末世中未曾泯灭的孤忠。

快船没有停留也无法停留。

它承载着断桥边那群赴死者最后的注视与祝福速度不减毅然驶向前方愈发浓重的迷雾驶向那传来隐隐战鼓与号角声的死亡之地——蛟门涡。

断桥、残雪、孤舟、死士……这幅凄绝的画面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烙在了每个幸存者的心上。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每前进一步都可能是踏着同伴的尸骨。

而他们能做的唯有向前。

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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